身為假文藝青年的一份子,仍持續默默關心蘇花高的議題,雖然我心中還未有標準答案(就算有也不告訴你XD),不過畢竟這是台灣的事,不只是花東居民的事。看看嚴長壽的觀點吧。
中國時報2007/03/26
百年之後 我們將被如何述說?
【嚴長壽】接連幾年來為阻止蘇花高興建,從為文、建言、到多次陪同官員現場勘查地形,及至最後召開兩次記者會之後,許多朋友不解地問:「在現今這個是非不分,政治利益綁架一切議題的時刻,你為何還努力不懈地淌這無解的渾水?」。許多朋友選擇冷眼旁觀,但也有更多人,包括童子賢、柯文昌、林懷民、侯孝賢、龍應台、徐璐、賀陳旦、前院長謝長廷、兩位曾主導觀光交通的政務委員陳錦煌、林盛豐等朋友,以及從不輕易批評的證嚴上人,一致反對蘇花高的興建。或許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信念:台灣的未來,正在我們的手中決定。
一路以來,個人對台灣的關懷不只花東一地,因為曾身兼觀光協會會長,常在關鍵時刻主動前往各觀光景點,向主政者提出長遠規劃的建言或演講,也一再地見到缺乏長遠規劃而導致地方競爭力坐失良機的情形:記得十多年前,正在金門即將解除戰地政務的當口,筆者就曾三度前往金門參訪,並對所有政府與民間業者發表演講。當時我提及「戰地政務」如同阻擋開發勢力的一道閘門,雖然阻礙了金門的工商發展,但也同時保護了金門不致遭受放任恣肆的開發商及地方勢力等各種流俗的踐踏。當「戰地政務」受到強大民意壓力開放之際,更是政府必須建立好保護措施、遊戲規則的關鍵時刻。在閘門未開之前,金門鄉親應該先確認金門的「核心價值」所在,透過各種獎勵以及保護措施,讓金門的戰地風光,及開發而保留的閩南式古厝,成為解除禁制、開放之後,具有吸引觀光潛力的金門特色。
同時我也提醒金門鄉親,因為天候以及海象的因素,交通不便以及冬季溼冷的氣候,勢必成為金門發展的侷限。然而與其盲信人定勝天、工程萬能的迷思,不如認真思考因勢利導的優勢所在。從「外人想到金門看什麼?」這個簡單的問題出發,如果金門的計程車全改為軍用吉普車,穿著各式軍裝的接待人員帶著遊客穿梭在各種碉堡、戰場間,訴說著戰爭狀態下的金門生活;行程還可安排一住一週的戰鬥情境體驗營(一個比照國外健身農場的時尚活動),體驗軍事訓練;結合時尚設計各種軍用服裝、飾品,加上前述的糖、刀、酒等金門特色產品,成為遊客的伴手禮。讓金門成為世界獨一無二的「戰爭博物館」,讓國際健身營隊的專家,用戰地實景作為向世界招募每週一梯次的戒菸班、健身班等活動。有限的班機,每載一人就停留一周,如此才能發揮最大的運輸績效與經濟產值。
不幸的是「戰地政務」一夕解除,應有的配套措施付之闕如。閘門一開,各種勢力果如蠻牛一般出柙橫行:各種仿西方建築取代了古厝;本島流行的KTV、啤酒屋代替了純樸的小吃店,置身金門街頭仿如台北郊外的土雞城;金門居民急於擺脫戰地的過往,卻也失去了原屬於自己的特色,於是到處都是號稱百年老店的貢糖,遊客總是乘飛機而來,快速而旋風地走馬看花之後迅速離去。旅遊業群雄並起,在沒有更多的旅遊選擇之下,只有削價競爭,服務品質日益低落,金門觀光一夕暴起,也一夕低落。最終反倒需要以小三通來加碼刺激,然而前來的皆是過客,遑論歸人。
記得三十年前,我還任職於美國運通公司時,旅行至薩爾茲堡--這個以莫札特的故鄉享譽於世的城市:驚訝於舊城區完整保存,甚至區內房屋的雨接,都一律保留手工銅製原樣;連美國運通位於當地的分公司招牌,必須依照當地政府的要求,以手工方式仿古打造,運通公司的標準招牌,只能放在室內使用。在這一切的古意背後,全靠一個代代相傳、數人組成的「都市規劃審查會」把關。所有的房屋修繕、改建,全都需要得到全體委員的同意才能動工。這樣的組織在歐洲俯拾可見,其中一位委員說道:「只要有一代追求功利與速效的委員或政客,就能把我們數代以來的堅持,一夕毀掉」。
回看今天的台灣,雖然我們大聲呼籲發掘台灣的優勢,但總是在短暫的、眼下可及的幻想推動下,看到一次又一次粗糙的、莽撞的行動,帶來無以彌補、無可挽回的傷害。關於花東,我們還不能脫出這樣的循環嗎?
對於花東地區的朋友,長期以來苦於旅次過長、一位難求的問題。事實上,以現有的火車運輸系統,就足以改善。即將上路的傾斜列車,不但大幅縮短了行車時間(一一○分鐘),台北到花蓮如果能做到每小時定點直達,中間不停靠其他車站,應可使北花之間的通勤時間再縮短。況且火車是高運量、低汙染且行車時間穩定的大眾運輸工具,相較於高速公路動輒塞車的情況,更值得信賴。
更何況以蘇花地區的地質條件而言,不思強化、穩固現有已遭破壞的自然環境,反而還要在地質破碎、生態脆弱的環境中大興土木。「工程萬能論」並不能保證中橫的悲劇不再發生,失去的生態更不是我們有生之年得以回復。蘇花高承諾的快速並非不能取代,但它即將產生的巨大破壞,遠非我們所能估算。
蘇花高所提供的想像並不止於交通便捷,更在便利之後所帶來的開發夢。如同前面所述,在閘門開啟前,缺乏完整規劃與因應措施的規範,開發商如群牛狂奔…帶來的必是災難。再以新竹科學園區的開發為例:除了政府有計畫的規劃與土地徵收,其實工研院引入包括張忠謀、曹興誠等人才的養成、技術的轉移,配合後續的獎勵措施,沒有一點不在政府的規劃與輔導範圍。假設新竹科學園區的規劃,政府只提供一條高速公路,其他則放任地方政府及電機公會來自行開發,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達到現有的成果。證諸國內傳統工業區的興衰榮枯,平均壽命不過二十年左右的光景。昔日傳統工業帶來的榮景,目前多已淪為棄置的環境包袱。反過來有文化深耕為基礎的觀光事業,卻是百年也不會衰敗的事業。
過去我一再提及:對於花東的未來,政府須先提一套可長可久的規劃。例如要提升花東的美食文化與農畜產品,那麼就必須輔以食品研究所進駐,帶動人才培育以及創造農產品的附加價值;想要提昇觀光的國際化與競爭,那麼就一定要開設餐飲、觀光學校,培養服務以及推廣人才;若要扶植文化工作者,那麼就得勻支預算,廣招國內與國外的一流團隊參與諮詢與規劃,協助在地智慧化為文化產業;針對未來的國際市場族群尋找我們自己的優勢,做出具體的包裝;同時也協助在地民宿保存特色、改進服務品質…凡此種種,都是市場開發前要做的事情,卻看不到由政府主動提出,更別說具體的落實手段。
每當聲嘶力竭、身心疲憊之餘,當一念及:如果因為我的服務而使國際人仕看到不一樣的台灣、甚至認識台灣進而喜愛台灣,那種愉悅的感覺以及成就,方使我能再度自疲勞中出發。然而一次又一次看到過度開發的知本、清境、廬山…以及正走在同樣路徑上的礁溪,我知道不能失望,更不應該灰心。如果我們能及時改變花東不要步上同樣的命運,份所當為!
百年之後,我們將為台灣的後代子孫留下什麼?未來的史筆,又將如何述說我們今天的決定?端賴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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